是我们公益圈太乱,还是他们太无耻?
编者按:
2015年毕业旅行,我和同学一起去西藏徒步转山。一行十几个人,嘻嘻哈哈就去了。
同是2015年的7月,如果时间可以倒退,我真希望当时能拉住那个跟雷闯徒步的小姑娘,撕掉他一副好哥哥的嘴脸!
有人质疑她为什么三年之后才站出来?那你们知道又有多少人,一辈子都没有站出来?!
当我们还在为雷闯性侵事件的当事人鸣不平时,同一时间,公益圈另外一位从业者冯永峰被爆出多次性骚扰女同事。
图片来源:微博@我不是谦哥儿
结果第二天,冯永峰就在自己公众号上发表所谓的道歉和承诺。
图片来源:微博@我不是谦哥儿
总结一下,冯永峰主要表达了三个意思:
第一,“我”之所以会做出性骚扰这种行为,都怪我喝了酒。因为平时“我”就算有这种想法,“我”也能克制住我自己;可是一喝酒,就不行了。所以呢,“我”会好好戒酒,求大家监督哦。
第二,酒后性骚扰这种事,在“我”这里发生过不止一次,可是没办法啊,人生喜悦的场合实在是太多,“我”戒了酒又喝了酒,性骚扰就又发生咯。那“我”能做的,就只是给受“我”骚扰的女同事们道歉,也请大家继续监督“我”哦。
第三,“我”知道写稿子爆料的人是谁,不行你们来听“我”简单讲一下这个人的基本信息。另外,“我”在2017年10月就环保公益圈脱离了哦,你们不喜欢“我”没关系,可是还是要继续支持“我”的组织哦。
三十几度的艳阳天,看得一众网友心寒,并把问责指向了公益团体。
上面的一套说辞,让人听着无比耳熟。
就像雷闯承认自己性侵的事实,却用了当时房思琪事件一样的借口——他和当事人当时是情侣关系!
这条微博下面,有不少网友能认清事件本质,为当事人发声。
可是还有一些人,觉得发生这种事情“一个巴掌拍不响”,当事人也有责任。
大家忘了的事,
我们都还记得!
相信关注这个事件的人,大都看过了当事人发出的长图,我们这里就不再重复。
但是下面这段话,还是想让大家再好好看看。推己及人,想想自己二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。
雷闯性侵事件当事人截图
这种上对下,权力不对等的性侵案例还不少吗!
还记得阿廖沙事件吗?
网友曝出朋友阿廖沙在北京电影学院求学期间,曾被班主任的父亲性侵。
部分网友质疑对方不保护自己、不知道保留证据。
还有#南方系记者强奸门#事件,李银河老师曾评论过网上有些人指责受害人不该跟那人去酒店,为什么不跑,为什么不反抗,为什么不呼救等等,这种指责对受害人是不公平的。
在性骚扰和强奸案中,假如受害人性格软弱(例如说她怕反抗会被打),假如受害人怕如果不从,对方会利用手中权力做对自己不利之事(比较典型的是害怕不给升职,害怕被解雇等),加害人的伤害难道就可以不算伤害?就因为受害人没有反抗,罪犯难道就可以逍遥法外?
日剧《问题餐厅》剧照
女职员被迫在男领导们面前脱衣服“谢罪”
每次网上出现女性遭遇性侵害的新闻,底下的留言大致可以分为两类。
一类是同情受害者的遭遇,谴责犯罪行为,希望严惩罪犯。
另一类则是对受害者求全责备,轻一些的就是拿着放大镜去看受害者的陈述,会说你当时应该如何如何机智应对,以及可以怎么怎么努力反抗,重一点的则直接说“你活该,谁叫你衣着暴露”,“谁让你太晚出门”再或者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”之类的。
后一类言论概括起来就是“受害者有罪”,“受害者要为自己受伤害承担责任”,而这使得受害者二次受伤。
为什么三年后她才站出来?
当一位女性遭遇性侵害时,她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情境中,往往会出现“战斗”“逃跑”或者“冻僵”三种状态。
大脑中的杏仁核因遇到危险而被激活,会向大脑各个部分发出求救信号,促使身体分泌出“战斗或逃跑”的荷尔蒙,调动身体各个部分参与行动,从而身体迅速做出反应,保护自己。
“战或逃”当然是比较好的保护自己的行为,但分析数据显示,只有不到20%的人能够做出这两种理智的行动。而大部分人的身体则处在第三种状态—“冻僵”,即僵硬的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,无法做出任何身体反应。
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体会。比如你在看篮球比赛时,一个球忽然朝你飞过来,你通常会一动不动,既不会伸手接球,也不会躲避,好像就等着球砸到你。
再比如你在台上演讲,非常紧张,压力过大,大脑会一片空白,整个人处在麻木的状态,导致你站在那里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事后想起来,你后悔不已,觉得自己当时如果能怎样怎样反应就好了。
但“冻僵”状态是人遇到危险时的一种本能反应。
这一点在动物界表现得特别明显,即“装死”。比如穿山甲,一遇到危险,它们就会装死,缩成一个球一动不动,你怎么碰它都没有反应,你对它做出攻击行为,它也不反抗。
其他动物看到这种情况就会离开,但若遇到猎捕它的人类,则轻轻松松地抱走它们,将其杀害、贩卖。
当一名女性遭遇性侵时,由于恐惧而产生的压力过大时,她的本能只能让自己“冻僵”。
所以,有不少被强暴的女性在回忆受害的情景时,描述自己的状态是“无法动弹,感觉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”。
我在心理咨询中接触过两个性侵受害者,询问她们当时的感受。
一个告诉我,“一切似乎都太快了,等我反应过来,事情已经发生。”另一个则说,“我的身体僵硬,感觉自己好像是抽离的状态,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,又觉得和自己无关。”
冻僵状态是所有的生命体在遭遇无法处理的压力时的本能反应,而我们往往无法控制自己本能反应。
你问我怎么不反抗?
当性侵这样的突发危险来临时,受害者大多数情况下是无法做出战斗或逃跑的行为的,而是处在一个大脑空白,不知所措的懵逼状态。
这是非常正常的,她们并没有错!
如果不能理解这一点,性侵事件发生后,公众就很容易去苛责受害人,受害者也容易陷入自责、自我攻击中,觉得“自己错了”,这一切会让被性侵的灾难雪上加霜。
雷闯性侵事件当事人声明截图
拿着放大镜去看受害者的陈述,建议当时要怎样怎样做的人,都是事后诸葛亮,也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,他们忽视了危急情况下人的本能反应,如果他们不幸遇到那样危急的情景,他们同样反应不过来。
大家有什么资格指责她?
虽然事实如此,可为什么性暴力发生后,很多人总会找出受害者应该被性侵的理由,持“受害者有罪论”呢?
这是因为他们内心持有一个“公正世界理论”,这是社会心理学中一个臭名昭著的理论。
“它假定人们生活在一个绝对公正的世界里,得到的都是他们理应得到的。不幸的人所遇到的不幸都是'咎由自取',而幸运的人则收获着他们的奖励。”
那些喜欢站出来责备受害者的人,通过谴责受害者维持内心“公正世界信念”,活在“自己能够掌控一切”的幻觉中,幻想着“如果我做到这些,不幸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,那样我就是安全的,你们之所以发生不幸,都是你们没有做到这些。”
他们面对自己越是无力改变的事情时,对受害者的责难就越刻薄。
想想看当事人为什么坚持穿白天的臭衣服!
说到底,是因为他们不敢面对“没有人是安全的,不幸同样会降临到自己身上”这一真相,他们的内心其实非常脆弱无力,不敢面对现实世界的不安全感。
为了减少性暴力事件对人们的伤害,让女性活得更安全,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。
比如推动国家建立针对性侵的更加完善的司法体系,严格执法,严惩施暴者,比如建立社会心理救助体系,疗愈受害者因性暴力带来的心理创伤,再比如遇到他人遭遇性暴力或者性骚扰事件时可以出手相助。
写在最后
雷闯性侵事件的当事人,过去三年是在“打坐、看心理医生、待在乡下”度过,她的生活刚有了起色却选择了站出来。
只是因为她知道了,在她之后,还有更多的女孩子遭到了雷闯的“毒手”!
她知道在没有所谓“实锤”的情况下,实名举报一个公益楷模要顶着多大的压力!
她也知道如果举报失败,不仅会让自己从此一败涂地,甚至会帮雷闯大火一把!
而举报了冯永峰的人,换来的难道就只有一篇调侃式的道歉和变相宣传广告,还有什么呢?
看完这篇文章,我们不求大家去做多伟大的事情,但最起码,停止谴责这些勇敢站出来的受害者,可以做到吧?
注:本文于2017年11月23日首发于橙雨伞。
作
者
Meiya
畅销书作者,自由撰稿人,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,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三年,已出版《慢慢来,一切都来得及》《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》等多部作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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